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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晨雾还未散尽，余明站在食堂仓库门口，手里的塑料袋发出细碎的响声。他捏着刚从新到的大米袋里扒拉出的几颗霉米，指甲缝里还沾着暗黄色的霉斑，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酸腐味。作为高塘初级中学的后勤主任，这个在教师岗位干了二十年的中年人，第一次觉得校服上的校徽硌得胸口发疼。

"余主任，这批米是聂老板特意走关系弄来的籼稻长粒香。" 食堂管理员老何一手拈了拈头发，接着两手搓着围裙，眼神在余明和地上的米袋之间来回打转，"您看这单子上的公章，都是经教育局确认供应商的。"

余明没接话，低头翻看着手中的采购单。单价每斤二块八，比他上周在粮油市场看到的批发价整整贵了八毛。更刺眼的是供货方落款 ——"宏达商贸有限公司"，这个三个月前突然中标学校营养餐项目的企业，法人代表一栏赫然印着校长王明艳表弟的名字。

走廊传来皮鞋敲击地面的声响，余明迅速把霉米塞进裤兜。王明艳穿着烫得笔挺的藏青色西装，手腕上的金表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余明，早会要开始了。" 经过他身边时，淡淡的古龙水味盖住了仓库里的霉味，"教育局下周要来检查食堂卫生，别盯着细枝末节的小事耽误大事。"

会议室里，投影仪正在播放新学年的财务报表。余明盯着屏幕上 "营养餐专项经费" 那一栏的数字，228万，比去年多了 26.8万，而学生人数只减少了 35 个。当镜头切换到操场翻修工程的效果图时，坐在主位的王明艳清了清嗓子："这次操场改造是民生工程，聂老板的公司主动让利三个点，咱们要感谢企业的社会责任感。"

散会后，余明被留在办公室。王明艳从真皮沙发上站起来，随手翻开桌上的笔记本，"你儿子今年升高中？市重点定向名额紧张啊，咱们学校和一中的共建关系还算紧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余明胸前的校徽上，"后勤工作要学会抓大放小，家长们最关心的是孩子在学校开不开心，不是米袋子里有没有一两颗坏米。"

当天下午，余明带着账本走进了教育局审计股。阳光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在账本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指着连续三个月的采购单："宏达商贸的报价比市场价平均高25%，而且质检报告的编号根本查不到......" 话没说完，手机在裤兜震动，一条匿名短信跳出来："余主任，您儿子每天中午在食堂吃饭吧？"

冷汗顺着脊背流进衣领，余明的手指在账本上掐出月牙形的印记。三个月前，当他第一次发现营养餐供应商的转账记录里夹着给王明艳妻子的美容卡发票时，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但真正让他窒息的，是上周在操场施工现场看到的情景 —— 本该铺五公分厚的塑胶层，实际只有三公分，下面垫的甚至不是标准的缓冲颗粒，而是碎泡沫板。

"余老师，我家孩子拉肚子三天了！" 傍晚的教师办公室，九年级家长陈芳拽着余明的袖口，眼里泛着泪光，"班里一半的孩子都发烧，医生说可能是食物中毒！" 办公桌上的台灯在她颤抖的肩上投下摇晃的影子，"昨天去医院，我看见收费单上写着'细菌性痢疾 ’......"

余明的后背撞上了身后的文件柜，玻璃门里映出他煞白的脸。他突然想起今早看见王明艳从白色奔驰里搬下的泡沫箱，上面印着 "进口奶粉" 的英文标识，而仓库里孩子们喝的，是每袋三块钱的廉价甜牛奶。

深夜的校园笼罩在墨色里，余明蹲在操场角落，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出刚拍的照片：用脚就能踢开的塑胶边角，露出下面发黄的水泥地。远处传来野猫踩过落叶的声响，他摸了摸口袋里的 U 盘，里面存着近半年的采购记录、转账凭证，还有聂老板和王明艳交易的音频视频材料。

第二天的教师大会上，王明艳正在宣读 "最美教师" 的评选方案，会议室的门被突然推开。两个穿制服的纪委工作人员站在门口，阳光从他们身后涌进来，照亮了王明艳瞬间僵硬的表情。余明看着校长手腕上的金表在强光下闪过最后一道光，想起去年冬天，自己为了给患白血病的学生申请补助，在校长办公室外等了三个小时，而那时的王明艳，正在和聂老板打羽毛球。

纪委调查的第三天，余明在仓库清点新到的食材。

手机突然响起，是教育局新来的计财股股长："余主任，操场改造的监理报告出来了，偷工减料的问题比我们想象的严重，您提供的证据很关键......"

挂断电话，余明望向窗外。九年级的孩子们正在新铺的草坪上做课间操，阳光穿过他们扬起的发梢，在地面投下跳动的光斑。远处传来上课铃声，余明转身走向食堂，校服上的校徽在晨光里微微发亮，这一次，他终于觉得胸口不再发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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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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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琪中，供职于宿松县某学校，安庆市作协会员，宿松县作协会员。在省市县级报刊杂志及文学网络平台发表作品散文、小说、诗歌百余篇（首）。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